从02年6月起,她的一举一动就引人关注。报纸上有她的名字;树上贴有她的照片和个人信息的印刷品;父母在地方电视里呼吁;警员在后山上进行地毯式搜索。
9个月后,她被找到。父亲如释重负,“这是个奇迹。”确实是一个奇迹,却不是那种灰姑娘式的奇迹。
9个月里,她受尽折磨,以至于十年时间里,她都选择保持绝对的沉默。
然而,十年后,她突然决定说出自己的经历。为什么是现在?为什么是十年后?
“我觉得把我的故事说出来,能帮助更多的人。至少他会知道,他不是唯一一个经历这种事的人。这种事太多了,真的。”
伊丽莎白被绑架后居住的“屋子”时间回到02年盛夏。“刀架在你脖子上了,别出声,起床,跟我走。”伊丽莎白立刻醒了,她被吓坏了。自己的妹妹,九岁的玛丽正在熟睡中,而且就睡在她旁边。那个声音等不及了,一把把她拉下了床,拖到了走廊上。
“如果你出声,我就杀了你。我会杀了你全家。”他说,“跟着我。”身边走着的这个男人一直拽着她的胳膊,用刀顶着她的手肘,强迫着她朝自己家的后山上爬。
她完全傻了。她才14岁。后山的主道上,两盏高亮度的车灯从弯道处拐了过来。那是警车。伊丽莎白大舒一口气,“车上的人肯定会看到我们的。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在这里,警察一定会找到你的。”上帝啊,好人来了,安全了。
可一眨眼,她被拽到了灌木丛里,“动一下,我杀了你!”警车开过去了。他们没看见。伊丽莎白不知所措。她想要警车停下,但它越来越远,最后连车灯都看不见了。绑架者拽着她,继续往山里走。
从家里到后山这一路上,她想起了其他谋杀案。这大概就是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了吧。
她哭着对绑架者说,“如果你要先奸后杀,干脆就在这里了结。这样父母就能找到我的尸体了,就知道我遭遇了什么。”
她太天真了。那人笑眯眯地回答说,“我才不杀你,还不到时候。”伊丽莎白恳求他放过自己,“难道你不明白你在做什么吗?你会被抓,然后终生监禁。”
他又笑了,“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唯一的不同之处是,我不会被抓。”
绑架者:米切尔与妻子芭西时间一分一秒流逝,路越走越远,回头一看,已经望不到城市的灯光了,更望不到家。绑架者骂声不断时,伊丽莎白却感到一阵古怪的熟悉。
一个小时后,她终于想起她是见过这个人的,还与他接触过好长时间。天啊,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谁。
7个月前,在盐湖城大街上闲逛时,妈妈曾把五美元给了一个乞讨者。
当时,他又穷又可怜,头上戴着一个浅紫色的头套,肩上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包,看起来孤苦伶仃,与人交谈时的感觉像是要哭出来似的。他请求给他一份能糊口的工作。妈妈说,“你可以打电话给我丈夫。”然后把电话写给了他。
爸爸知道这事后,决定帮帮这个乞讨者。正好家里打算给房子刷点漆,把屋顶修一下。父亲决定让他做一次性工作,也就是做了就可以立即拿钱的那种工作。
他看起来绝无歹心。
而现在,除了备受惊吓,伊丽莎白心里多了另一种疑问:他不是接受过父母的帮助吗?他不知道感激吗?他是反咬主人的狼?她也开始胡思乱想,他会杀了我吗?他会虐待我吗?他会把我锁在什么不为人知的房间里吗?
与此同时,在家里,伊丽莎白九岁的小妹妹已经平静下来,她正向父母的房间跑去。距离很短,却似翻山越岭。由于受了惊吓,对实际情况描述不清,跑到父母这边的小妹妹只轻轻地说了一句:“伊丽莎白走了。”父母睡得懵懵懂懂,“这孩子又做噩梦了。”“不是,”妹妹大声说,“她真的走了。”妈妈终于被叫醒,她起床,准备安慰妹妹,让她回去睡觉。可刚走下楼梯,妈妈就看见窗户有点不对劲。可能被撬了。
妈妈确定,孩子被绑架了。夫妇两立即报了警,警察很快赶来。这时候是午夜四点,离伊丽莎白被带走已近2个小时。
拍摄节目时,所还原的犯罪现场破晓前,他们抵达了那个偏僻的秘密营地。让伊丽莎白惊讶的是,树后面走出了一个女人。这个女人穿着长长的袍子,袖子也是长长,像个女巫。
她给了她一个力道强劲的拥抱,像是在警告你,“禁止做我没交代过你的事。”伊丽莎白这才缓过神来,绑架她的不止米切尔一个,他的妻子芭西也是共犯。芭西让伊丽莎白进入帐篷,命令她脱光全身的衣服。她照做了。之后很长时间里,芭西就让她这么光溜溜的坐在帐篷里,任凭她哭泣。她泣不成声,不断地求他们。
她知道,有些不好的事即将发生,但她还不知道这些事会恐怖到什么地步。米切尔进来了。他说,“现在,你是我的第二个老婆。”
2010年,芭西庭审时的样子她想到了一个词:婚礼。她吓得整个人往后一晃。她知道婚礼过后夫妇两要做什么。她大叫大喊,又哭又闹。为了阻止米切尔,她和他讲道理,“我没说过,I do。我没说过,Yes,我没同意。你不能这么做。”
他转过头,看着她,“你再大吼大叫,我就杀了你。”她的嘴被堵上了。这一点都不真实。几个小时前,伊丽莎白还在自己家里,身边还有自己的妹妹,还在做着梦呢。
那天早上,她第一次被强暴。完事后,他站起来,走到了一边。伊丽莎白躺着,感觉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地狱里,整个人支离破碎,修都修不好。她现在一文不值。她躺在那里,心想着那些在新闻上看到的孩子们。那些被谋杀,很快被抛弃的人。他们好像要比自己幸运一点,他们永远不用经历这种痛苦,他们正在敞亮的天堂里待着呢。
她期盼自己也能赶紧升上天堂。没错,她想要自杀。她把身体蜷曲起来,一切平静下来后,她对自己说,“我今天晚上一定要逃走。”自杀是逃走的方法之一。然而,等她醒来,四周的树都被绑上了铁丝和绳索。帐篷里,她受夫妇两的监视。
米切尔夫妇两都不叫自己的真名,他们分别叫依曼诺尔和海普斯帕。之后,九个月,生活如坠地狱。每天,她都经受不止一次地强暴,这就看米切尔的心情而定。夫妇两对待女孩,就像在对待一个动物。
每一次,伊丽莎白都在想,“这辈子不可能比这更惨了。”但每一次,都比上一次更惨。米切尔还会看很多杂志,然后研究怎么才能更刺激,很多,很多次。生活中再无其他,除了无聊,饥饿,就是强暴。就这三项,没了。彻彻底底的野兽的生活。作为人的感觉消失了。对妻子芭西来说,她是一个奴隶。对丈夫米切尔来说,她是一个玩物。
伊丽莎白是摩门教徒,是不抽烟,不喝酒的,但夫妇两不在乎,他们不断给她酒精,让她抽烟。有一次,她喝完就吐了。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麻木了,脏兮兮的。她哭得越来越少了,最后干脆不哭了,不是因为感觉不到痛,更不是因为感觉不到悲伤。
她自动关闭了整个情绪反应系统的目的,是为了活下去,一定要活下去。成为那个幸运的幸存者——可能的话。
伊丽莎白没有彻底放弃,她的家人也没有。他们每天在找她。
有一次,她听到她叔叔喊着她的名字,那声音很近,感觉就快走到营地这边来了。拯救,只有一步之遥了。不过,她听到了,绑架者也听到了。米切尔说,“如果敢出声,就杀了你,杀了所有找你的人。”她闭上了嘴,静静地坐在那儿,听着声音渐行渐远,倍感失落。她失去了所有的希望。
无比绝望时,第一个奇迹出现了。伊丽莎白和夫妇两非常口渴,但始终找不到补给。所有人都处于严重脱水状态。就在这时,她发现身边居然有一小杯冰水。她拿起来一口喝掉,水的清凉贯彻全身。这种感觉与众不同,仿佛是上苍在告诉她,她还没有被遗忘。
她感觉是如此真实,仿佛上苍在安慰她。伊丽莎白找到了维系生命的信仰之光,米切尔却一无所知。
绑架已经好几个月了,时间给了他盲目的信心。他已经完全确信伊丽莎白不会逃走了,他们不是已经磨光了她的志气与毅力了吗?他正打算着另一起绑架案,目标是伊丽莎白的表妹,奥利维亚,岁数也是14岁,与伊丽莎白一样大。他大言不惭地把这个计划告诉了伊丽莎白。
她感到五雷轰顶,感觉被背叛了。她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。有了她这一遭,所有同龄女孩——尤其是她最好的朋友和家人——都要被牵涉进来?这个禽兽。
幸好,米切尔的行动失败了。因为他惊醒了某个邻居。然而,根据警察的判断,他们认为新案子与伊丽莎白绑架案无关。但她知道,一定是有关联的。对这种判断,她也很无奈。
几个星期后,第二个奇迹来了:夫妇两没有继续捆她,米切尔还对她信任至极,决定带这位“小妻子”下山去盐湖城去买点食物和饮料。
两人参加了一个家庭聚会。当时,有人拍下了他们聚会的照片,但没人察觉这个面纱下的女孩就是被绑架的伊丽莎白。
有人说,“那这时候,她应该跑啊。她有机会了。”
伊丽莎白说,“这个问题本身就非常讨厌,甚至有侵犯性,你根本无法想象当时的状况。我一直想逃跑,也一直在找机会。但不是说做就做的。”
有了这次下山的经历,夫妇两决定转移阵地。3个人先去了盐湖城图书馆,研究一下到底要去哪儿。
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。伊丽莎白彻底曝光了,就在人群攒动的光天化日之下。
有人发现了她,立即报了警。几分钟后,警察走进了图书馆,命令她拿下面纱。
终于,希望来了。然而,米切尔也出手了。他把手用力压在伊丽莎白的大腿上,暗示她,你敢取下面纱!与此同时,他彬彬有礼地向警官介绍,“这是我的女儿。”
警官信了,离开了图书馆。伊丽莎白彻底失望,这感觉比被绑架,被强暴,被虐待还要糟糕。
一个月后,他们去了圣地亚哥。离家这么远的的地方,根本没人认识她。这一辈就这么完了,估计得夫妇两死了,她才能解脱。
根据描述所画的米切尔的素描巧合再次出现。经过几个月的思索,妹妹终于想起谁可能是绑架者了,按照她的描述,警局把可疑人的素描给画了出来。
可是,让人生气的是,没人拿小妹妹的话当真,尤其是警局,他们正在追踪另一个在伊丽莎白家工作过的人。伊丽莎白的妈妈听说后,气得差点吐血。机会再次被浪费掉了。
在圣地亚哥,伊丽莎白度过了15岁生日。三人一起还参加了大型的流浪汉聚会,但没人认出她来。
不过,米切尔却对她粗暴起来,连续9天没给吃喝。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没戏了,绑架都8个月了,饿死算了。
但她转念一想:“这也太讽刺了吧,我从绑架中幸存了下来,从各种虐待中幸存了下来,最后却要死于饥饿?如果是这样,人生真是太残忍了。”
夫妇两又搬家了,这次是去加州。伊丽莎白慌了,走远了被人认出的可能性就更小了?绑架案中,最蹊跷的巧合之一就发生在这个阶段。伊丽莎白鼓足勇气告诉米切尔,“我有一种感觉,我们要回犹他州。”
他居然答应了。此时回家,机会正好。警察没把素描放在心上,父亲决定自己公布它。素描很快传遍了全国,米切尔成了通缉要犯。
就是这一次,她终于得救了。一些人看见了绑架者。
他们报警了。警车很快围住了夫妇两。可就算到了这份儿上,当警察问她,“你是不是伊丽莎白?”
她还是不敢说。她太害怕。警察看的出来么?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离开?
但所有人都确定,这次一定是她。整整九个月的折磨,终于戏剧化地结束了。
跨进家门的那一刻,父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“是你吗?”
“是的,爸爸,是我。”
父亲刚抱住她,她就哭了。父亲的拥抱告诉她:这世界上,再也不可能有人伤害她了。
十年来,母亲一有机会就与她长谈,尽管她已经接受了无数的心理治疗。母亲很明智,她从未逼女儿忘记过去,而是引导她关注未来,关注自己,关注当下。
“伊丽莎白,这个男的对你做的事情,非常糟糕。他从你的生命里偷走了9个月时光,而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讨回来。但你要知道,最狠的报复,就是把你自己活好,活的开心。”
这句话被重复多次,最终成为她治愈创伤的核心。
十年后,她与苏格兰男友马修结婚了。两人在摩门教堂里初识时,马修对伊丽莎白的过去一无所知,但她还是决定坦白。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惊讶,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。
第二个反应就是决心娶她,不再让她受伤。她对此感激不已。她曾以为自己再不会幸福了。
如今,两人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。